比煤气泄露更凶险！夫妻命丧卫生间

2019年8月11日，上海宝山，天气闷热。已过午饭时间，王女士催了数次，但儿子儿媳仍未下楼吃饭，打电话无人接听，发信息无人回复。她有些不安，匆匆上楼去寻。推开房门后，一股刺激性气体扑面而来。王女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了：她的儿子曹道军，24岁，穿一条内裤仰卧在三四平方米的卫生间内；她的儿媳，23岁的江彩凤脸朝下，右手搭在马桶上，左手放在丈夫曹道军身前，半个身子倒在卫生间门口处。王女士将儿媳拖出卫生间，又尝试将儿子拖出，但曹道军体重近200斤，她无法挪动。眼见儿子、儿媳呼之不应，王女士瘫坐下去号啕大哭。她带着哭腔给楼下的丈夫打了电话，又报了警。当日下午4时15分，曹道军、江彩凤经抢救无效死亡。

 

?二人结婚仅18个月，意外发生

 

一开始，家属以为是煤气泄露。但经消防及燃气公司检测，屋内的有毒气体系硫化氢，一种俗称为“臭蛋气”的剧毒气体，浓度高时，可在数秒内致人死亡。

 

红星新闻从上海市宝山区公安消防支队杨行中队获悉，检测时发现，当按下事发房屋内马桶的放水开关后，硫化氢迅速爆表。之后，消防又对整个单元楼所有房屋进行排查，但仅在事发的302房间及楼下的202房间检测出硫化氢，且当晚9时，两处硫化氢浓度降至0ppm。

 

硫化氢到底从何而来？二人到底因何致命？事发至今两个月，仍无结果。目前，与家属一样，警方也在等待尸检结果。

 

卫生间内唯一通风口被堵，系私自增建

 

2018年2月21日，安徽阜阳，曹道军迎娶同乡江彩凤。婚前，二人就已在上海闯荡，或打零工，或在父亲的农副产品店内帮忙。

 

婚后3个月，夫妻俩重新规划了这个小家庭的未来。他们在上海市宝山区杨行镇开了一家名为“悸动”的奶茶店，每日中午12时开门迎客，晚10时关门谢客，月入一万余元。曹道军夫妇与父母同住。

 

?夫妻俩相识5年后，才走到一起

 

2019年5月，也即出事前3个月，他们从隔壁小区一间毛坯房搬出，住进了杨行镇杨泰一村某某弄3楼一间中等装修的房屋，距离两个门店仅百余米。在曹道军的父亲曹先生看来，“这边装修过，条件好些，干净。”

 

?事发楼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入住后，曹父发现，自家卫生间内仅有的通风窗通向邻居家，一个鞋架横在那里，上厕所或洗澡时从未打开过，“一打开，外面能看得清清楚楚。”

 

?事发卫生间唯一的通风窗通向邻居家

 

对此，这位邻居称，七八年前，她家在门外增建一道门，储物柜和鞋架放在那里，“所有人都这么做，出事那个屋子的房东一直也没说啥。”

 

杨泰一村第一居委会相关负责人告诉红星新闻，该小区建设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水泥楼道，铁质的排污管道。

 

红星新闻走访发现，该栋楼共6层，每层02号房间卫生间唯一的通风窗均被邻居增建的第二道门封于其内。

 

“那是业主私自增建，曾要求整改过，但未果。我们曾将增建的安全隐患告知居民。”这位负责人称。

 

约在出事前一周，在密闭的厕所内，曹父曾闻到一股异味，“我心想，可能通风不好，就没告诉家人。”

 

8月初，台风“利奇马”袭扰各地。受此影响，上海多地或大雨滂沱，或狂风呼啸，或多云闷热。

 

8月11日，曹父早晨7时便下楼去店里，他的妻子上午9时离家，临时过来的女儿也于上午11时离开，“我们走的时候，都用过卫生间，但都没出问题。因为有台风，儿子儿媳就晚下来一会儿。”

 

煮好饭后，已是中午12时40分左右。

 

王女士与儿媳江彩凤的微信聊天记录显示，12时46分，王女士拍了一张桌上摆满饭菜的照片发给儿媳，喊二人吃饭，儿媳回“知道了，我喊曹道军”。

 

?王女士与儿媳最后的聊天记录

 

6分钟后，二人未至，王女士告诉儿媳，“不要管他，你先过来吃。”

 

但直至下午2时28分，两人仍未赶到，王女士打电话无人接听，发语音也无人回复。王女士内心不安，于是上楼去寻。

 

95后夫妻 双双倒在卫生间

 

回忆起进门时的场景，王女士痛哭流涕。她说，到家时，约下午2时30分，“一推门，便闻到一股刺激性味道，特别浓，刺鼻、刺眼，从未闻到过。”

 

一位尤姓邻居称，8月11日下午2时左右，她与丈夫正好出门，走到3楼时，闻到刺激性味道，“很难闻。”

 

王女士看到，儿媳（23岁）躺在卫生间门口，“我以为她煤气中毒了，再往进去一看，儿子（24岁）仰卧在卫生间内。我把儿媳拉出来，又试着拉儿子，没拉动。他们都嘴唇发紫。”

 

这样的突发情况令王女士不知所措，她给丈夫打了电话，又报了警，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们身体健康，早上没吃东西，起床去了趟卫生间，就成了这样。”

 

曹父稍后赶到现场，他说，儿子一米七五，近两百斤，仰卧在卫生间三四平方米的空间里，儿媳右手搭在马桶上，下半身在卫生间外，“从现场看，是迅速倒下去的。”

 

接到120指派命令后，距离事发地不足7公里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北部）派员赶赴现场。曹父回忆，医务人员查看后称，“没呼吸了，没希望了。”

 

?两位死者生前的卧室 摄影 陶轲

 

之后，二人被送医抢救。当日下午3时30分，曹父接到两份《重危病情通知书》：患者呼吸心跳停止，为中毒可能。

 

?死者父亲接到两份《重危病情通知书》：患者呼吸心跳停止，为中毒可能

 

红星新闻从医院获得的《就诊记录》显示，家人发现二人时，意识丧失、呼之不应，无大小便失禁、无呕吐等现象。

 

下午4时15分，经抢救，曹道军、江彩凤仍无自主呼吸，心跳停止，双侧瞳孔放大固定，已临床死亡。

 

?二人均于8月11日下午4时15分临床死亡

 

消防按下马桶水开关 硫化氢爆表

 

这对95后夫妻因何而死？

 

接警后，上海市宝山区公安消防支队杨行中队派出17人赶赴现场。

 

红星新闻从该中队了解到，消防官兵8月11日下午3时04分到场，此时二人已被送医。

 

经检测，事发房屋内的有毒气体为硫化氢，“我们的检测仪是复合式的，检测到什么显示什么，那天检测到的只有硫化氢，没有其他有毒气体。”

 

据介绍，消防员进入屋内时，仍有强烈的臭鸡蛋味，正是硫化氢。监测显示，屋内硫化氢含量7.6ppm，卫生间内19.5ppm。

 

之后，消防员对该单元楼所有住户进行排查，但仅在事发地302房间及楼下的202房间检出硫化氢。

 

下午4时18分，按下302卫生间马桶放水开关后，硫化氢急剧上升，检测仪爆表，超过最大值100ppm。直至晚9时，才降至0ppm。

 

“硫化氢到底从哪里泄露，我们无法测出。只能测某一空间内的有毒气体浓度。之前，我们从未碰到这类情况。”

 

8月19日，司法鉴定科学研究院出具的《司法鉴定意见书》显示，曹道军、江彩凤血液中均检出硫离子，浓度分别为2.3μg/mL，0.4μg/mL。

 

?二人体内均检出硫离子

 

家属称，事发后，警方称，已排除自杀或他杀，系意外事故。

 

10月11日，红星新闻从上海市公安局宝山分局获悉，目前警方仍在等待尸检结果，“我们只能据此给出最终结果。”

 

原国家安监总局公开资料显示，硫化氢为无色气体，有臭蛋味，易溶于水，比重较空气大，容易积聚在通风不良的城市污水管道、窨井、化粪池、污水池及各类发酵池等低洼处。硫化氢为窒息性气体，系强烈的神经毒物，浓度在0.4mg/m³时，人能明显嗅到臭鸡蛋味；70-150mg/m³时，吸入数分钟即因发生嗅觉疲劳而闻不到臭味，容易使人丧失警惕；超过760mg/m³时，短时间内即可发生肺水肿、支气管炎、肺炎，可能造成生命危险；超过1000mg/m³，可致人发生电击样死亡，只需几秒钟。据中华医学会主办的综合性医学学术期刊《国际医药卫生导报》，硫化氢因粪便和生活垃圾中的有机物腐败而产生，或是工矿企业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室内下水道堵塞或排水管无水封时,硫化氢就会顺着管道溢入室内。突然进入硫化氢浓度高、通风不良的环境中，会发生急性中毒。

 

?事发卫生间仅三四平方米

 

曹父称，事发当日，下水管道未堵塞。

 

?事发当日，消防员按下放水开关后，硫化氢迅速爆表

 

出事卫生间内安装的马桶上有国际知名品牌TOTO的标识，工作时水封较低。

 

10月11日，红星新闻致电TOTO客服，对方称，马桶返臭或是密封圈移位。得知此事故后，这位客服称，需安排维修师傅上门查验才能确定是不是马桶存在的问题，“这种现象很少见。”

 

事发至今已两个月，死者家属仍在悲痛中。曹父告诉红星新闻，他与妻子每日只睡两个小时左右，“我们在宾馆住了近一个月，之后便住在亲戚家，这个家散了。”

 

半个月前，曹父将农副产品店、奶茶店前后转出，“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只有查出硫化氢的来源，让孩子死得明明白白，我们才能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