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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记忆贯穿了一生

2021-04-01 09:00正中堂正中堂

中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莫言,饥饿的记忆贯穿了一生

2012年对于中国文坛来说,是极富历史性意义的一年,因为10月11日,莫言因其“用魔幻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和现代融为一体”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这是中国文坛百年来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作家,由此也让中国文学在国际性最高的文学奖项“诺贝尔文学奖”中不再处于缺席的地位。

但是这么一位在中国文坛乃至国际文坛举重若轻的作家,其童年经历却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1955年,莫言出生在山东潍坊市高密县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后来莫言在自己的文学版图上,把这个地方称为“高密东北乡”。

高密村里有习俗,产妇分娩时,身子下面要垫着一层浮土,婴儿呱呱坠地时,就落在那层浮土上,莫言的出生也不例外。

浮土是莫言的父亲从大街上扫回来的,那些浮土被千人万人踩践过并混同着浮土里牛羊粪便、野草种子等等味道,充满了乡野的原始养分,但在今天的城乡文明看来,这种习俗是多么地不卫生、迷信和荒谬。

几十年后,当莫言写《丰乳肥臀》这部长篇小说时,把这个荒谬的习俗写进了小说里,在平静的叙述之下,读来却是令人心惊肉跳,有时不得不感叹于生命的卑贱以及惊叹于生命的顽强。

莫言的童年处于五六十年代,正值中国近代史上最悲惨的一段时期,即所谓的“三年困难时期”,也称“三年自然灾害”或“三年大饥荒”,全国饿殍遍野,莫言曾在香港公开大学演讲时回忆道:“我们村里一天之内饿死了18人。”

一个小村子里一天饿死18人,在今天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虽然今天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居民也还处于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困境,但是饿死人的确是只有极端的一些个例。

当然,我们回过头去想想,一九五几年到今天,时间的长河已悠悠地流过了60余载,改革开放也已经30年有余,但一些偏远的居民地区仍然处于食不果腹的状态,那么在60年前,在国家社会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饿死人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关天饿死人,莫言在《吃相凶恶》一文里写道:

“饿到极处时,国家发来了救济粮,豆饼,每人半斤。奶奶分给我杏核大小的一块,放在口里,嚼着,香甜无比,舍不得往下咽就没有了,仿佛在口腔里化掉了。

我家西邻的孙家爷爷把分给他家的两斤豆饼在往家走的路上就吃完了,回到家后,就开始口渴,然后就喝凉水,豆饼在肚子里发开,把胃胀破,死了。”

中国首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莫言,饥饿的记忆贯穿了一生

那个历史时期90后们不太懂了,80后们也多是从父辈们那里听说。那个历史时期就是人民公社时期,即所谓“搞生产大队,记工分吃大锅饭”的年代。

在我的童年,我就常听我的父母亲讲,那时候是如何地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要捡橡树子、青冈籽和挖草根来充饥,甚至青嫩的玉米芯都舂碎了霍在杂粮里一起煮。

很不幸,莫言就是成长在那样的一个年代,我的父辈也是成长在那个年代。因为缺吃,而莫言又肚子大,特别能吃,特别馋。

据说,那时候他家有十几口人,每逢开饭,莫言就要大哭一场。

当时莫言是四五岁的光景,每顿饭奶奶就分给他和大他四个月的堂姐每人一片发霉的红薯干,而莫言总是认为奶奶偏心,将那片较大的给了堂姐。

于是莫言就把堂姐手中的那片抢过来,把自己那片扔过去。抢过来后又发现自己那片大,于是再抢回来。这样三抢两抢堂姐就哭了。

婶婶的脸也就拉长了,而奶奶也是站在堂姐的一面,数落着莫言的不是,婶婶说的话更加难听。

莫言的母亲无可奈何地叹息着,并向婶婶和奶奶连声赔着不是,说千不该万不该生了这样一个大肚子的儿子。

其实在莫言的家乡,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很严重的,这从莫言的《丰乳肥臀》和《蛙》等多部小说中都有明显的体现。

按理说,奶奶应该比较疼爱莫言这个孙儿才对,但奶奶疼的却是堂姐,这在当时的莫言那里,他小小的内心深处,应该也是很不理解的吧。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小时候的莫言实在很让人讨厌,他是个让村人都头疼的人,因为他长相丑、能吃,还特别话多,可能也还特别捣蛋。

除了他父亲母亲,其他人对他应该是没有多少爱的,以至于连奶奶都不亲他。成了作家后,莫言谈及小时候,他对自己的评价就很不客气:丑、懒、馋,不遭一大家子人待见。

莫言在《吃相凶恶》一文里这样写道:

“1960年春天,在人类历史上恐怕也是一个黑暗的春天。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草根,树皮,房檐上的草。村子里几乎天天死人。都是饿死的。

起初死了人还掩埋,亲人们还要哭哭啼啼地到村头的土地庙去‘报庙’,向土地爷爷注销死者的户口,后来就没人掩埋死者,更没人哭嚎着去‘报庙’了。

但还是有一些人强撑着将村子里的死尸拖到村子外边去,很多吃死人吃红了眼睛的疯狗就在那里等待着,死尸一放下,狗们就扑上去,将死者吞下去。

“过去我对戏文里将穷人使用的是皮毛棺材的话不太理解,现在就明白了何谓皮毛棺材。后来有些书写过那时人吃人的事情,我觉得只能是十分局部的现象。

据说我们村的马四曾经从自己死去的老婆的腿上割肉烧吃,但没有确证,因为他自己也很快就死了。

粮食啊,粮食,粮食都哪里去了?粮食都被什么人吃了呢?村子里的人老实无能,饿死也不敢出去闯荡,都在家里死熬着。

后来听说南洼里那种白色的土能吃,就去挖来吃。吃了拉不下来,憋死了一些人,于是就不再吃土了。”

关于饥饿,莫言还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说有一个冬天,学校里拉来了亮晶晶的一车好煤。有一个生痨病的同学对大家说那煤很香,于是个个都去拿来吃,果然是越嚼越香。

一上课,老师在黑板上写字,莫言他们在下面吃煤,一片咯嘣咯嘣的声响。老师问你们吃什么,大家齐说吃煤。

老师说煤怎么能吃呢?几个人就张开乌黑的嘴巴说,老师,煤好吃,煤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香极了,老师吃块尝尝吧。老师是个女的,姓俞,也饿得不轻,脸色蜡黄,似乎连胡子都长出来了,饿成男人了。

老师狐疑地说,煤怎么能吃呢?煤怎么能吃?一个男生讨好地把一块亮晶晶的煤递给她,说老师尝尝吧,如果不好吃,您可以吐出来。

老师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咯嘣咯嘣地嚼着,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品尝滋味,然后大口地吃起来了。她惊喜地说:“啊,真的很好吃啊!”

后来莫言自己也说,这事儿有点魔幻,他自己也觉得不像真事,但毫无疑问是真事。

有一次他探家时遇到了当年在学校当过门房的王大爷,说起了吃煤的事,王大爷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怎么能假呢?你们的屎拍打拍打就是煤饼,放在炉子里呼呼地着呢。

饥饿是莫言童年一道深深的烙印,已经无法从他的生命里消除干净。我们常说,一个作家的创作,往往跟他的童年经历有关,莫言也不例外,对饥饿的描写也贯穿了他多部以高密东北乡为背景的作品。

因为饥饿,青年时莫言选择去当兵,只为了有一口饱饭吃;至于想当作家的初衷,是为了挣到的稿费够一天吃三顿肉馅饺子和娶石匠家的女儿做老婆,完全没有其他作家的初衷那样高大上。

童年饥饿的阴影如影随形,以至于成名后了的莫言,仍然改不了“馋”的毛病,据说不管到哪,饭席上莫言的吃相都很不好看,十分能吃,他一个人能吃两三个人的量,也因此常常受到一些不明原因的人的嘲讽,说他抠,对吃的就“奋不顾身”。

莫言也用“吃相凶恶”来形容自己的吃相,其实他是舍不得浪费那些别人都只是“蜻蜓点水”享受的粮食。

因为对饥饿的体验过于深刻和恐惧,所以直到今天,莫言仍然对食物保留着一种天然的敬畏。

据他的妻子杜芹兰说,几十年来,无论名气多大,莫言对吃一直没有要求,因为小时候吃不到面,现在尤其喜欢吃面食,馒头、面条、包子,永不厌烦。至于饺子,无疑算得上是最高的礼遇了。

成名后,莫言无论在哪里做演讲,也习惯讲到童年的饥饿经历。因为讲得太多,怕人家笑话,妻子杜芹兰后来有几次告诫过他,以后做演讲不要再讲吃不饱饭这个话题了。

莫言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在演讲时,讲着讲着,自然还是又讲到了饥饿的话题,甚至出国到瑞典去领诺贝尔文学奖时,他的演讲也还是提到饥饿这个话题。

因为一个作家的创作跟他的童年和经历息息相关,当他分享他的人生经历的时候,他没法绕开自己的童年,也没法去伪饰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