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想象的是,在发出这样的言论后,发言者非但没有受到广泛的批评,反而还被相当数量的人群谅解:“他说了句大实话。”
说这话的是亿万富豪吴晓波。在他发言的《财新时间》节目中,他还揭晓了自己公司一年的营收——两三亿元。
在吴晓波的描述中,这些收益来自于他所服务的群体——全国几十万商业精英。这些人是“崇尚商业之美,乐于奉献共享,反对屌丝文化的精英主义者”。
剥削者的逻辑胁迫了被剥削者,既得利益者在从New Money蜕变为Old Money,贵族式的“精英意识”在复活,思想解放的进程戛然而止,甚至极速倒退?
我仿佛在这群精英的高贵中,读出了既得利益者的傲慢,更为这扭曲的精英意识迷茫。
他们,真的是精英吗?真正的精英应该是什么样?
认定精英的标准,是身份、地位、财富等外在要件吗?
即便是以西方精英主义的视域来看,以物质条件作为判定精英的标准,也已是落后于时代的贵族式精英主义。
贵族式的精英主义是西方18世纪的“遗毒”。这种思潮将社会划为精英与大众的对立结构,通过污名化大众,来确立贵族式精英的“先进性。”
在“老贵族”勒庞的《乌合之众》中,大众直接被污名化为乌合之众,法国大革命更是被丑化为“暴乱。”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社会主义思潮滥觞之后,贵族视角的精英主义已被扫入历史垃圾堆。社会主义对“精英”的界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现代社会的精英,不是贵族身份的阶级立场,而是公平正义感召下的自我要求,如果还在试图用贵族的内涵,阐释精英的概念,那无异于开历史倒车。
换句话说,真正的精英不是站在金钱的工具价值之上,而是站在全人类解放的理性价值之上。
精英不是阶级身份,而是精神身份。
钱钟书先生曾犀利挖苦百年前“留洋的精英”: 说话里嵌的英文字,还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为金牙不仅妆点,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此外全无用处。
当时的精英意识,扭曲在自我标榜、盲目媚西,是虚荣者的“精英主义”。
而如今的精英,借用钱理群教授的话: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换言之,时下的精英意识,扭曲在一味利己、金钱至上,是生意人的“精英主义”。
以吴晓波而言,本质上,他并不是精英,而是商人,精英只是他售卖的人设,实用才是人格的底色。
中国传统的精英,即士大夫,向来是以做买卖为耻的,让一个士大夫做买卖、贩卖自己,士大夫是要急眼的:“士可杀不可辱。”
说白了,精英是道德操行,不是生意买卖。中国古代的精英,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不是要“为自己赚大钱、当首富”的。
马克思潦倒一生,但不会有人否认他是人类精英中的精英,因为精英不是诉诸“他者财富排名”的身份,而是以精英为观照“自己道德操行”的修养。
吴晓波是一个年入过亿的富豪,是与马化腾谈笑风生的商业大佬。他不遗余力地大谈资本之美,根本来说,不是有产者的审美情趣,而是商业策略。
资本哪来的美呢?马克思《资本论》说得明明白白: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包裹在资本之美的画皮之下的,还是商业利益的谋划。
一方面,通过“大部分人无用论”渲染知识焦虑,在需求端,制造更大的知识付费消费需求;
另一方面,强化“个人精英人设”,吸引潜在消费者,从供给端,扩大其知识付费产品的供应及消费预期。
供需左右手,攫取的知识付费市场的更大版图、更大收益。
精英,或者说精英主义,不过是商业变现的手段,是攀援而上的工具。
说得明白些,真正的精英,是社会的托力,是防止社会堕落的托手,是兜住公序良俗的良心。
仔细想想,如果五四先贤的那些精英,都跑去租借赚钱、给洋人打工,那今天的中国,会是怎么样呢?
扭曲的精英主义,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