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思考中医》相关的思考
与《思考中医》相关的思考
龙子仲 2005-1-24
《思考中医》这部书是悄悄热起来的。那时书出之后,没有什么大的宣传造势,我也因为忙于别的事情,到处出差,连原先心里计划好的想针对这本书去做的一些话题,也没有能够做。但是,市场传来的消息却出奇的好,一版半个月就脱销了,然后连着是二版、三版……后来凤凰卫视的梁冬看了这书,在他的节目里做了一期介绍,这书也就更多的为人所知了。
近来得到一个消息,说梁冬忽然辞职,拜邓铁涛老先生学中医去了,并说此事跟他读《思考中医》受到的触动有关。这事儿我想了好一阵,觉得怪有意思的。我把这消息告诉给另一个朋友,问他有什么感觉,他信口说道:“觉得是传统文化的感召力……”这答案,在文化人听来自然是很文化的。但在这“文化”泛滥的年头,它不免也显得十分空洞。因为据我所见,近二十年来,文化界有两个始终时髦的后缀词,一个是“文化”,另一个是“美”。简直弄到了在任何一个名词或者是形容词后面加上这么个“后缀”,就可以创出一个新兴概念甚至是新兴学科的地步。所以“文化”似乎只是在事实中才是坚硬的,一旦进入语言,就变得十分空洞。
但梁冬辞职这件事,看上去似乎还真跟传统文化有关。他甚至让我感到了一点殉道的感觉。
我们的传统文化在今天这个时代的处境其实是蛮可怜的。就说中医吧,解放后,好像给它的地位挺高,又是“中西医结合”啦,又是“中医药现代化”啦,似乎是跟西医、现代化平起平坐。但背地里使了一招黑手,把中医的魂拿掉了。拿掉了魂之后,再给它一个名分,好像是当家作主的样子,其实呢,不过把中医当成一件玩偶罢了。所以我当初刚联系到《思考中医》的时候,刘力红寄了第一章来,我仔细看了,看得有点感动。后来见到刘力红,我第一句话跟他说的是:“你心里是有气的。”他当时笑而不言。我说的“气”是什么意思呢?首先是气愤的气,然后才是志气的气。后来我又接触过两三个中医人士,都感觉到他们身上有这种“气”,可见不是个别现象。我把这叫做“传统的愤怒”。
我们的传统在今天是愤怒着的。而且,它也有愤怒的理由。
前阵子见到吕嘉戈,他是老中医吕炳奎的儿子,现在也在搞中医。他谈了很多吕老先生生前的事,多是一些为中医的命运抗争的事。吕嘉戈认为,要复兴中医,首先要复兴中国文化。他也正以此为职志。但我总是觉得那前景很渺茫。中医的被打压和被损害,不仅来自观念,也来自制度。这就很可叹了。因为有些传统行业是已经失去了竞争力的行业,比如昆曲、京剧,所以说它们是国宝、是国粹,要保护和大力普及它,这没什么话可说。但“保护”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呢?大家想过没有?我想了很久,后来想明白了,——所谓“保护” ,其实就是把被保护者化石化。所以,说要普及、推广京剧这话,其实是很可笑的。因为它在现代生活中确实已经没有竞争力。何况只要是“宝”,也很难推广,比如说熊猫,它是国宝,没错,但你假如来个推广,让八亿农民家家猪圈里都养上几头大熊猫,那它还是宝吗?还要你去保护吗?但是中医不一样,它是在今天的生活中仍然具有竞争力的一个传统行业,可你偏不让它去自由发展,一下要拿这个去“结合”它,一下又要拿那个去“化”它,横竖就是不让它做它自己。这也就怪不得传统会满怀愤怒了。
《思考中医》出来后,我比较注意中医的话题。我看见网络上很多关于中医的讨论,看了半天,发现在中医问题上的两种观念的冲突,其实是“科学文明”和“传统文化”的冲突。否定中医的一个最大的理由,就是认为:中医不科学(或者说中医不是科学)。而对中医如何不科学,则只有些简单的论证,或者干脆不论证。这是很可怕的。我不是一个反科学人士,但我确实感受到,“科学”在当代生活中的确具有某种霸权性。谁给了某些人无需论证地去否定一件事实的权力呢?好像就是所谓的“科学”。我说它是“所谓的科学”,意思是他那个心态里藏着一种莫大的迷信——对“科学”的迷信。这种心态其实很不好,在它孔武有力的面孔背后其实很卑微,它把科学绝对化了。
其实,是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所谓“科学”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我是中医界的人士,我就干脆承认:是的,中医就是中医,它不是科学,但它有用。——我看,对于实际生活来说,“有用”比什么都重要,名分反而是很虚的。就像你跟一个古代的人,各各拿了一把尺子去量一块布。他说那块布有一丈,而你量出的却只有七尺……谁对谁错呢?实际上,这里面没有是非问题,只有尺子的问题。但我们今天的问题可能更严重,这种严重性在于:我们自己手里没有尺子。这种手里没有尺子的情况到处都存在。西方的先哲,那个叫黑格尔的人不是说嘛,中国古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这话让不少国人很生气,但回到书房里翻了一遍古书,在那“没有哲学”的指控面前又实在理直气壮不起来,结果一面肚子里生着闷气,一面偷偷摸摸地去古书里抠出一堆勉强能够称为“哲学”的字句,隆重的端将出来,说:“喏,这不是哲学吗?”可是,尽管嘴里硬,心里毕竟还是虚,所以把“哲学史”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