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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一谈行医:是肿瘤,还是炎症?靠什么判断

2019-11-07 11:08正中堂正中堂
胡大一谈行医:是肿瘤,还是炎症?靠什么判断
 
 
 
我的一位亲属在某名牌医院做常规年度体检,肺部CT示有阴影,门诊专家的建议是:肺部肿瘤不能除外,可考虑:1、半年后复查;2、活检;3、手术探查。
 
患者与家属极为焦虑,提心吊胆,夜不能眠,几近精神崩溃。自觉无力去选择而求助于我。我首先想到的是李铁一老师。李教授仔细问病史和症状,再认真读片后,明确告诉患者,阴影不是肿瘤,而是炎症。患者与家属立刻释然,安心愉快而归。
 
2013年下半年我的一位朋友患了肺癌,发现已是晚期,自己也去另一所名牌医院做肺部CT检查,也发现肺部有阴影。他托我联系影像与呼吸两科主任进行会诊,结论为肺癌可能性不大,半年后复查。会诊专家档次和会诊规格是足够高,这位患者朋友只有多声感谢,我也以为事已办妥。
 
可患者的妻子给我的研究生打电话,说丈夫与她心里很不踏实,“可能性不大”、“半年后复查”让人放心不下,又难以启齿再托我帮忙。只好“曲线救国”,让研究生告知我此事。我立刻能理解患者与家属心中疑团,之后又去见“定海神针”。李教授看患者与片子后,明确说:不是肺癌,半年后不必再做肺CT了。
 
 
春节前,我去看望李老,表示敬意和谢意。第一次面对面与他谈话,时间15分钟,他说我听,句句点中当今医学教育和医疗体制的弊端。
 
李老讲到,他毕业分到影像专业,经过一段工作,总感觉只做影像学心里不很踏实。于是李老花了大量时间把影像学结果与病理检查一一对照,影像诊断水平有所提高,但仍有很多困惑。之后下决心花多年功夫,扎根临床,把影像与临床紧密结合,问题豁然开朗。
 
不能只看影像片子,不关注患病的人。影像要与临床结合,为临床服务。“影像—病理—临床”三结合的勤学苦练,成就了“定海神针”。这就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当年北大医院检验科主任王淑娟教授的血液学临床功底非常深,读骨髓片始终和临床医生一同讨论。心电图室的王寅时大夫看到心电图变化,立即与临床医生沟通。
 
今日已不大可能出现李老这样的定海神针了,临床也难出张孝骞、王叔咸、邓家栋……,本硕博连读,培养的年青医生很快进入一个狭窄领域,坐井观天,盲人摸象,结果就是搞影像不懂病理和临床,临床医生只能读影像检验报告来诊病。
 
李铁一教授特别强调,医生是责任活儿,把责任和压力担在自己身上,有把握的事不说模棱两可的话。现在临床医生一是没有李老的扎实功底,二是担心举证倒置和医闹,说话尽可能留有余地,宁可说其可能有,别说无事,宁肯往重说,规避责任,留有余地。
 
李铁一教授对我说,你推广的介入射频技术本身是好技术,但现在很多医院过度了。已经明确诊断肺癌的人,还给人家做了7个支架?!过度医疗很严重!
 
 
次日,去看望心血管临床的“定海神针”,北大医院93岁高龄的邵耕教授。邵教授语重心长问我:“胡大夫,你觉得今天医生最缺的是什么课?” 我问邵老:“您说呢?” 他回答:“医德课!”
 
邵教授拿出了两本已翻旧的书,这两本书是协和医院心内科方全和朱文玲教授主编,分别是《全身性疾病的心血管问题》和《心血管少见疑难病例集》。书的首页上,有邵教授亲笔写的字迹,“邵耕,购于王府井书店,2013.7.8”。
 
我真的很感动,93岁老专家还去书店购专业书。我不知道有多少中青年专家还会如此?邵老说,这两本书对他非常有用,这是当今最时髦、最流行的名目繁多指南中根本找不到的内容。一种世界极罕见的以心肌明显肥厚为特征的罕见病,协和总结了23例,然而自己工作多年的医院从未诊断过1例,这就是差距。
 
一个医学哲学问题
 
医生不但要重视疾病最后的诊治结果,还要留心诊治的全过程。医学是最需要学点哲学的学科。在学医和从医的过程中,诊治疾病无不充满了哲学道理。比如,哲学的一个重要原理是“共性和个性”,就反映了“读医学教科书和临床实践”的关系。我们刚进医学院,或者初出校门当医生时,更多的是接触书本知识。书本概括的是共性知识,例如心绞痛,它一定强调疼痛部位在胸骨后或者心前区,持续的时间常常是3~5分钟,很少超过15分钟,诱发因素多为体力活动,如赶公交车、快步走路,缓解方式是休息或者含服硝酸甘油。
 
然而实践中并非每个人都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我曾接诊过一个患者,他的主要表现是咽喉疼,在耳鼻喉科看了多次也没查出原因。患者说自己骑车上下班,每次骑到上坡的时候发作,发作后下车休息就好转,下坡时从未发作过。当时耳鼻喉科根据患者讲述的发病特点将患者转给了我,我仔细检查发现这个患者真正的病因竟是心绞痛。仔细想想,咽喉炎怎么可能上坡就疼,2~3分钟缓解,下坡从来没疼过呢?这位患者除了部位不典型,诱发原因、疼痛时间、缓解方式都符合典型心绞痛。
 
在临床实践中,我们看到的患者都是不同的,每个患者都有个性,疾病的共性存在于患者的个性当中。所以,医生在接诊时,一定要将疾病的共性和患者的个性有机结合,才能做好诊断。
 
上学时,我的老师还特别教我们要学会一元化思考,注意排除疾病。比如一个患者可能有发烧、腹痛等多种症状,如果我们能用一种疾病解释所有的症状,那这种诊断就是最靠谱的。我们总不能说,发烧是一个原因,腹痛是另一个原因,腹泻是第三个原因。“每一个症状都要对应一个病因”的思维方法一定是错误的。医生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不否认一位患者可能同时存在两种或多种疾病,但最可能的诊断还是,他的若干种临床表现都源自一种疾病。
 
医生诊断疾病要注意运用哲学的思考方式,从中找出规律性的东西。合格的医生不但要重视疾病最后的诊治结果,还要留心诊治的全过程,这是非常重要的。看见了变化,又找到了根据,需要总结规律。要是到患者出院时还没搞清楚,就要对患者进行追踪随访,要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随访疾病的全过程应该成为医生的习惯。现在,我们很多医生给高血压患者开完药,至于患者回家后吃不吃,能不能把血压降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他就不管了。医生要想不断提高,一定要坚持哲学的思考,要认真追踪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才能从经验不多的医生成长为经验丰富的医生。
 
 
1985年我去美国,读美国的一部教科书,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五指诊断模式”。以五根手指为记忆线索,强调诊断的基本功。
 
首先是问好病史。问好病史既可以了解患者的疾病症状、病史,也是医患沟通的开始,只有问好病史,才能让患者在第一次面对一个生疏的医生时树立信心。
 
第二步是物理诊断的基本功:望、触、扣、听,听诊器是必须戴的。我们有些介入医生不戴听诊器,有的大学领导甚至公开地讲:听诊器是煤油灯,CT、核磁、冠状动脉造影是日光灯,谁戴听诊器谁就落后黑暗,上来就造影才是光明和先进,这是不符合临床规律的。
 
第三步是简单易行、价格低廉、诊断意义明确的床旁检查。我特别强调心血管专科医生要看好心电图、X线片,注意血尿便常规检查。这些简单的床旁检查往往可以提供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四步是成本高一点、无创或创伤不大的技术,如超声心动图、运动负荷试验。
 
第五步才是成本高、有创伤的检查手段,如CT、核磁、冠状动脉造影等。现在有些医生忽略基本技能,直奔最贵的创伤性检查,这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根据我的经验,相当多的心血管疾病靠前三步就可以诊断出来,必要时再用第四步,比较少的患者需要用第五步。
 
 
医生的一生要在三种不同身份之间转换:实践者、教育者、探索者。医生每天都在看病,都在实践,所以是实践者。医生要带学生,培养下级医生,同时还有责任做健康教育。医生不要把健康教育局限于上电视做节目或者开设健康大课堂。实际上,医生每天都可以做健康教育,比如你接诊了一位心肌梗死患者,他平时喜欢吸烟,你给他做了支架后应该跟他讲清楚:“你以后不能吸烟,吸烟可能会使得心肌梗死再发,而且容易长血栓。”又比如你接诊了一个肥胖的青少年,他喜欢喝含糖高的饮料,那么你有责任告诉他和他的父母:“这孩子应该控制体重,如果不控制体重,长大以后,患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的危险就会增加。”医生不光要查房、看门诊,还应该做好健康教育,从这个角度而言,医生就是教育者。除此之外,学医、行医永无止境。时至今日,我们仍然面临大量未知的疾病,真正能够找到病因并根治的寥寥无几,所以医生的一生更多的是在探索。
 
医生的价值
 
 
医学在蓬勃发展的同时,也受到趋利性影响,衍生出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现象。这些负面因素动摇了一些医生的信念,也正因为如此,今天的医生在成长过程中更要耐得住寂寞、自强不息、锲而不舍。
 
读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手中无剑,心中无剑”,这是医生成长的第一阶段,刚刚毕业走进医院,缺乏临床经验,对医学的理解和对患者诊断治疗的把控都感觉心中无数,更谈不上做高水平的科研了。
 
手中有剑,心中无剑”,这是医生成长的第二阶段,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技术水平逐步提高,但对科研和整个医学大局的把控还是心中没有底。
 
“手中有剑,心中有剑”,这是医生成长的第三阶段,进入职业发展期,不但技术应用得越来越好,对医学的理解也愈发透彻,尤其是科研水平越来越高。
 
年龄更大一点,经验进一步积累,就进入了“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阶段。这个阶段更多的职责是做学科的领军人物。像吴英恺教授,他是个外科医生,自己很早就不做外科手术了,他主要是领导他的学术团队前进。我认为,他的贡献比不停做手术的人更大。
 
在这里,我还想说一点,当医生成长到一定高度时,要把技术让给年轻人做,学会让贤。我们国家有些技术发展之所以较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开明的传承机制。事实上,以很多外科技术为例,医生过了40岁,就不是掌握新技术最好的年龄了。但是非常遗憾,现在很多老医生是想等自己会了之后再让年轻人做,而不是在关键的时候扶年轻人一把,帮助年青一代更快地成长。
 
当医生是一种使命,我做了这么多年医生,也走了不少医院,但我始终在探索医学的发展,坚持自己的理想执著地追求。成就合格医生的过程就是锲而不舍的追求过程。我希望大家都能够理解医学,最终成为一名成功的医生。